堂哥死了,一辈子杀甲鱼无数,最后还是死在甲鱼身上。
我只有一个堂哥,比我大不了多少,由于他父母死得早,迫于生计,从小自立。在我们一群和他同龄的孩童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他却在放牛砍柴。再大一点,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堂哥就和大人们一起出去打短工了,那时候农村还是很穷,家境都不是很好,稍微宽裕一点人家一天也就能勉强吃上两顿饱饭,差一点的就只能以杂粮充饥了。而堂哥家却只能整天吃杂粮,碰上那青黄不接的季节甚至是连杂粮也吃不上的。
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堂哥平时除了和大人们一起出去打短工赚点钱补贴家用外,一年中有大部分时间用来捕鱼,他有一整套捕鱼的工具。捕来的鱼虾一般会在当天拿到集市上去卖,由于他的鱼虾种类多,价格低,所以往往一上市就被一抢而光,很多老顾客会专在集市上等他的鱼来买。这样,时间一长,堂哥就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外号:鱼王。
这个名号对堂哥来说实在是实至名归,常年的捕鱼生涯让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知道什么时候要捕什么鱼好卖,什么季节产那种鱼……,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摸”甲鱼了,因为甲鱼的营养价值高,能卖个好价钱,他说一只“土长”的甲鱼可以抵上一篓的鱼虾,很划算。
堂哥简直可以说是甲鱼的“天敌”,他对甲鱼的生活习性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如甲鱼洞一般会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甲鱼会呆在洞里,什么时候会出来觅食……,有时他甚至只需看看水面的清澈度就知有无甲鱼出没,伸手一探可能就可以抓只甲鱼上来。方圆十里甲鱼的分布状况他更是了如指掌,他只要出去一趟,多则四五只,少则两三只,很少有见他空手回来的时候。村里有人开玩笑说,甲鱼们只要闻到堂哥的名字就会吓破胆,乖乖的等他来抓了。但也有人说,甲鱼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堂哥这一辈子欠甲鱼的命债太多,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堂哥听了也就笑笑,说,他们这是眼红我呢。也许是吧,那些年,由于市面上对“土长”甲鱼的需求量日益增大,价钱也天天见涨,甲鱼是供不应求,有人甚至直接上门订货。堂哥岂肯放过这些赚钱的机会,开始不分昼夜的出去捕甲鱼了。而堂哥家的生活也因此水涨船高,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盖起了新房,儿子也上了大学,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而这一切竟都得益于甲鱼。
但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而这一天也在前年的正月来临了,听人说,堂哥是在本村的一户人家的喜宴上出的事。堂哥生性善良,喜好帮忙,大凡村里人家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都会请他过去帮忙。听说那天堂哥就是在厨房帮厨的时候吞食了四只甲鱼胆中毒的,而那些甲鱼也是他捕来的。后来听和他一起厨房干活的人说,那天那些被抓来的甲鱼是出奇的安静,不像平时的甲鱼那样到处乱爬想逃走,其中有两只甚至还自己爬上了斩肉的砧板,好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被宰杀一样。有人觉得很邪乎,提议说是不是要把这道菜撤下来。堂哥不同意,说他们想的太多了,说他抓了十几年的甲鱼,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甲鱼,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云云。
堂哥吞下了四个甲鱼胆,他听人说这东西吃了对身体好,具体好在那里,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好”。半小时后,他对人说有点头晕,想回去躺一下。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那时就见他的眼脸都变得蜡黄了,感觉情况不好,就让他去看看医生,堂哥把手一扬,说,没事。
往外走去,刚到门口,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众人一片慌乱。就近把他送到镇医院,医生查了半天也查不出病因,只好建议往县医院送。县医院同样也是检查不出原因,便派出救护车紧急送省医院,一番折腾下来,堂哥已是奄奄一息。车刚出县城,堂哥醒了,挣扎着说,不要治了,甲鱼……甲鱼……,双手在胸口上拼命的划拉着,好像在驱赶什么东西,痛苦万状。
堂哥死了,医生说他是误食甲鱼胆中毒死的。
甲鱼让堂哥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也把他送上了万劫不复的不归路。直到现在,我一想起那几只“视死如归”的甲鱼,还是不寒而栗。
甲鱼相对于人类来说是弱小的,但来“索命”的甲鱼却是强大无比的。
它们想要的无非是生存的权利,仅此而已!
后记:在此后的几年里,听说在我老家一下少了很多吃甲鱼的人,看来人们已经汲取了一些教训,知道甲鱼是有灵性的动物,轻易不敢碰。但他们还在吃其他的动物,他们又何尝不知,世界万物是皆有灵性的,甲鱼会报复,别的动物就不会了吗?当他们面对盘中肉食大快朵颐之时,可曾想过那些在人们的利刃之下哀号惨叫的动物是何其的怨毒人类,人们吃下的是怨恨,是病毒,是生生世世永远也偿还不了的命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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