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沧海桑田。关于那场八年血战,我们到底该纪念什么?传承什么?警醒什么?
本报从“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数千展品中,精选其中数十,将之转化为“纸面展览”,呈现于广大读者面前。请随我们一起走入“展现”,循着一件件实物,回溯那些或悲壮或传奇的战争故事;走近那一个个沥血不屈的前辈英雄,贯通时空、贯通热泪、贯通血脉,把中华民族的精神之旗,扬得更高。
抗日战争纪念馆里,摆放着两位普通北平市民捐赠的展品,一张照片、一封书信。这些来自民间的“铁证”,充分展现了日本军队侵略中国的历史事实。另外,一封“灯柜家书”、一面“死”字旗,又在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爱国志士的勇敢顽强。触目惊心的文字,调动着参观者的情绪进入到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
1937年7月7日夜,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时,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第29军的严词拒绝。于是,日本军队向中国守军开枪射击,继而炮轰宛平城,第29军奋起抗击。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七七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的开始,也是中华民族进行全面抗战的起点。
灯柜家书:出征前写“遗书”誓死报国
抗日战争打响后,无数中华儿女奔赴前线,保家卫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的。
这些家书,有的写在纸上,有的写在毛巾上,还有的刻在灯柜上……在此次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主题展览中,共展出了10余位英雄人物的12封抗战家书。从这些泛黄的纸上,可以读出先烈们对侵略者的满腔怒火,对亲人的无尽思念,对国家、民族的赤诚之心;依然能够体会到彼时战争带给人们的苦难、先烈们的家国情怀和铁骨柔情。
这次展览中,有一封特别的“灯柜家书”,这是第七战区长官部参谋长傅常将军一份鲜为人知的“遗书”。这份“遗书”雕刻在一张褐色灯柜(相当于床头柜)的台面上。灯柜高80厘米,顶面46厘米见方,顶面四角各刻有一个“福”字。顶面中部虽已开裂,上面刻写的字迹仍清晰可辨:“余奉命出川参加抗日战争,将奔赴前线,希汝等勿忘国难,努力学习,强我中华”。落款是“民国二十六年岁属丁丑八月傅常”,旁边还刻有“傅常”印章。灯柜门的左上和左下角也各刻有“福”字,居中刻有“勿忘国难,努力学习,强我中华”,落款为“傅常”。
傅常,字真吾,1887年生于四川省潼南县(今属重庆市)大佛乡。1906年,傅常入四川陆军弁目队,因学、术两科成绩优异,在1908年升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并参加了同盟会。毕业后,傅常曾与梁渡、刘湘、侯建国等在四川陆军周骏第一师二团共事。后来,同盟会会员乔毅夫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同学关系,说服傅常入刘湘的第二军,傅常任独立旅旅长,驻防内江。1927年,傅常任驻京办事处处长,负责联络国民党各方面人士。1933年,傅常任川康绥靖公署参谋长兼国民革命军第21军参谋长。在刘湘改组四川省政府时,傅常是其得力助手,刘湘对其十分尊重。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刘湘通电请缨,吁请一致抗日。8月7日,刘湘飞赴南京参加国防会议,力主抗战。他表示:“抗战,四川可出兵三十万,供给壮丁五百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8月20日,刘湘任第二预备军司令长官,邓锡侯为副司令长官。8月25日,刘湘发布《告川康军民书》,号召四川军民为抗战作巨大牺牲:“全国抗战已经发动时期,四川人民所应负担之责任,较其他各省尤为重大!”
9月1日,第二预备军第一纵队先头部队出川抗战。9月5日,“四川省抗敌后援会”在成都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举行“各界民众欢送出川抗敌将士大会”,万余人参加。第一纵队司令兼第45军军长邓锡侯在会上发表了讲演:“川军出川抗战,战而胜,凯旋而归;战如不胜,决心裹尸以还!”他还说:“我们是踏着先烈们的血迹前进的,后方的人民,要勇敢地踏着我们的血迹而来。前赴后继,一定能战胜敌人!”邓锡侯的一番豪言壮语,使在场将士热血沸腾,人人振奋。许多出川抗战的官兵都预立遗嘱,誓死报国。傅常将军也挥笔给自己的妻儿留下家信一封,权当遗书。
傅常将军出征后,妻子恐书信遗失,便找来工匠,将这封家书按照丈夫笔体原样雕刻在灯柜台面之上,希望能长久地保存,让家书随灯柜陪伴自己,陪伴儿女,永远流传下去。
1937年10月26日,刘湘任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傅常任长官部中将参谋长,负责督师抗战。1938年1月20日,刘湘在汉口万国医院病逝,去世前留下遗嘱:“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前线的川军官兵每天升旗时都要同声诵读一遍这句遗嘱,铮铮誓言鼓舞了无数出川抗战的将士,他们奋勇杀敌,血洒疆场。其后,傅常调任军事委员会重庆行辕参谋长,后任国民参政会参议员。抗战胜利后,出任国民会议代表,1947年病逝于成都。
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川军先后参加了淞沪会战、太原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和长沙会战等重要战役,为抗战作出了巨大贡献。除川军领袖刘湘病死前线外,还有多位高级将领以身殉国。
国民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在《八年抗日之经过》一书中记载:抗战八年中,四川(包括西康省及特种部队和军事学校的10万余人)提供了近300万人的兵源充实前线部队,占全国同期实征壮丁1405万余人的五分之一强。
“死”字旗:“伤时拭血,死后裹尸”
一面素色“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斗大的“死”字,触目惊心。书写者是一位父亲,他的名字是王者成。
全面抗战开始后,四川安县曲山镇小学教员王建堂请缨杀敌报国,之后,很多志同道合的青年纷纷响应。王建堂很快组织了一支170多人的队伍,取名“川西北青年请缨杀敌队”。
据王建堂的侄子王烈勋介绍:“当时我的伯父王建堂是一个热血青年,他在家乡附近教书,有一定的知识,所以在社会青年当中有一定的威信。”
在1985年的安县县志上,对这段历史进行了详细记录:民国26年(1937年)12月,安县爱国青年响应抗日号召,组成百人抗日壮丁队,公举王建堂为队长,其父从外地邮寄一面旗帜给儿子,勉励其英勇杀敌。
据了解,1937年深秋,安县政府决定在县城公园门口为这支杀敌队举行欢送仪式。就在欢送会前几天,即将离家的王建堂来跟父亲辞行。此时,年近六旬的父亲王者成才得知儿子要为国尽忠的决心。
实际上,抗战刚开始的时候,淞沪会战已经打响,淞沪会战中国军队的伤亡数量是日军的数倍。中国在对日战场上节节败退,外援补给也被日本人切断。此时,孤立无援的中国物资供应只够维持不到三个月。抗日战争已经到了最艰难的阶段,老百姓(603883,股吧)都已经有所了解,战场更像是绞肉机,只要上战场,怕是必死无疑。
王建堂的侄子王烈勋说:“哪个父亲愿意把儿子送到战场去送死?都是希望儿子活着回来。但是日本人都打进家门口了,如果你也不去,我也不去,大家都这样你看我我看你,那我们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希望呢?”
王建堂临走前,父亲王者成从镇上扯了5尺白布,在布面上挥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死”字。于是,即将出征之际,一面“死”字旗展现在人们面前。只见“死”字右边写着“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左边写着“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尸。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抗战馆的一位工作人员感慨地说:“一个父亲敢于在这个时候送出"死字旗",第一,他内心是很悲壮很惨烈的。知道儿子上前线,后果不堪设想,应该说是生离死别;另外,他又觉得儿子不能退缩,你这个时候,哪怕去死,也必须去,所以悲壮当中有一种果敢,同时也有一份亲情在这个旗帜里面展现。当你受伤的时候,哪怕你去世的时候,父母、亲人不能在你身边,我唯一就能用这个旗代表我的一点心意,所以你伤的时候,可以用它来拭血,死的时候可以用它来裹尸,真的是很悲壮,很震撼。”
从军后的王建堂,没有让父亲失望,他先后参加了武汉会战、常德会战、长沙会战等大小战役数十次,由于作战勇猛且指挥调度有方,先后两次获得战区长官部授予的甲级勋章。当年和王建堂一起请缨抗日的同乡,绝大多数战死沙场,王建堂也先后四次负伤,每次都是用“死”字旗包裹伤口。
照片:日本军机在北平上空肆意盘旋
“试回想一下吧,这是一九三七年的七月里。”
在抗日战争纪念馆里,摆放着一张北京市民拍摄的珍贵照片。画面当中,一架日本军机在北平上空肆意盘旋。
这张照片是抗日战争纪念馆文保部原主任段晓微征集来的,捐赠者是孙明玖。据孙明玖回忆,七七事变以前,他们全家住在长辛店。七七事变爆发时,孙明玖年仅6岁,父亲孙瑞璋是长辛店机车车辆厂的工程师,哥哥孙志山当年已经18岁,非常喜欢摄影。这张照片就是七七事变爆发期间,哥哥孙志山在长辛店拍摄下来的。
后来,孙志山在照片背面写下了“试回想一下吧,这是一九三七年的七月里”这句话,并且盖上了自刻的印章“志山”。日本人占领长辛店后,父亲孙瑞璋不愿给日本人做事,带领全家人逃难到南方,后来客死昆明。随后,母亲带着全家人回到北平城里。在一次翻看影集时,孙明玖发现了这张照片。当时,哥哥孙志山对她语重心长地说:“要记住这段历史。”
1947年,哥哥孙志山去了上海,照片留在母亲那里。1962年,母亲去世,孙明玖在母亲的遗物中再一次发现了存在影集中的这张珍贵照片。孙明玖把照片贴在自己的相册中,并把背面的字写在照片前面,以志不忘。
1996年,66岁的孙明玖到抗战馆参观时,提出要捐赠这张照片。抗战馆文保部原主任段晓微来到孙明玖家中,拿到了照片。
“见到孙明玖老人时,她对我说,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这张照片很有可能会遗失掉。但是,她总觉得这是真实的历史资料,具备保留的价值,所以要捐赠给抗战馆,保护起来。”段晓微说,从孙明玖老人的语气中,既能体会到她坚持捐赠的决心,又透露出些许不舍。
白塔藏稿:148个字记录日军侵华暴行
在白塔寺塔顶,有一封市民写下的手稿。这份手稿现在也摆放在抗日战争纪念馆里。
手稿在塔顶,怎么被发现的?又是如何放进去的?原来,1978年,白塔寺白塔因地震出现裂缝,在整修中,是一位文物工作者在塔顶夹缝中发现了它。后经查证,这份手稿是北平市民罗德俊所写,也是他亲手藏在白塔之中。
罗德俊在信中写道:“今年重修此塔,适值中日战争,六月二十九日,日军即占领北京,从此战争风云弥满全国,飞机大炮到处轰炸,生灵涂炭莫此为甚。枪杀奸掠无所不至,兵民死难者不可胜计。数月之中而日本竟占领华北数省,现战事仍在激烈之中,战事何时终了尚不可能预料,国家兴亡难以断定。登古塔追古忆今,而生感焉,略述数语以告后人,作为永久纪念。民国二十六年十月初三日 罗德俊”
这份手稿仅148个字,但却用饱含义愤的言辞,控诉了日军侵华所犯下的种种暴行。通读此手稿,仿佛又把读者带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继“九·一八”事变与伪满洲国建立以后,日本帝国主义按照灭亡中国、称霸西太平洋(601099,股吧)的既定国策,加紧对中国的侵略,于1937年7月7日发动了“七七事变”,而当时的国民政府仍抱着“和平”解决的一线希望,这更加助长了日军侵华的嚣张气焰,北平、天津相继沦陷。随后,日军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占领了我国华北、华中及华南的大部分地区,整个中国饱受战争摧残,此手稿正记录了这段历史。
抗日战争纪念馆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说:“罗德俊先生的手稿在控诉日军暴行的同时,也表达出了作为当时北京一个普通市民的心声,即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和平早日到来。”
本版文/本报记者 王斌
摄影/本报记者 魏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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