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有许多佛教徒将四圣谛略称为苦、集、灭、道,其“略称”的深层原因其实是:
首先,漠视苦圣谛直接告知世人生命现象的存在就是苦;轻忽集圣谛所说明的是生命现象的集起;不理会灭圣谛所交代的是生命现象的永灭;不肯面对道圣谛是为了指导生命现象永灭的实践。于是,苦成了一个圣谛,集、灭、道则是另外三个:苦是八苦、集是业因、灭是涅槃、道是八正道——这样的解说是把四圣谛生生拆解成四个独立不相干的各别单元。
其次,如果执迷法印为实相,含糊地认为生死和涅槃是一样地空幻,也就是说,把“一切法空”被标榜为凌驾于涅槃和四谛的终极智慧,就会把涅槃误会为某种实相立场或某种存在状态,就也会“连涅槃都超过的一切法空”、把涅槃当作是分别意识所区分的二元中的一端那样,陷入涅槃不可知与解脱不可得的悖论里,因为此时他自己的佛法修行,毕竟也成为了“二元一元、相对绝对”的戏论了。
因此,佛陀强调依着“四圣谛”作清楚地分别——造成、集起苦迫的原因(“集谛”),要正确地诊断,要有具体的、次第的净化行动才能断除;涅槃(“灭谛”)是安全可靠的、有智者的真实依归、非空洞虚无的、是修行之确切导归处;修行(“道谛”)需要具体改善身口意活动、正确使用注意力、透过“止观”而逐渐精准化价值评判,而不是以“一切法空”的大一统认知来取代。
如果用苦迫是真实的经验(“苦谛”),否认苦迫的真实性就不可能有出离;以为苦迫是“如梦幻”就不能真的对“过患”、“短期和长期的危机管控”有警醒之心;以为“法法无差别”就无法准确评判“什么才是有价值”、“什么是不值得、危险的”。
无常、苦、无我是法印、是生命的真相,但为什么四圣谛不以无常或无我为统一标题前缀,而只以苦为唯一的标榜?
原因就在于‘苦’才是众生最直接感触、最不能隐忍、最耿耿于怀、最羁绊难舍的,‘苦’才是生命现象的必然配备与引发修行动机与修行所要解决的唯一对象,无论是世间法或出世法,‘苦’才是众生需要拼命力争出家解脱的唯一鞭策与推动力。
只要是众生,就有背苦趣乐的本能,修行若是停留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暂时止痛和安慰疗愈上,那也就谈不上出离世间、彻底解脱了。如果实际修行中所要对治的只是偏重在众生升起执着、升起烦恼时所引发的苦,还是会使得修行目标变得肤浅且失去了与四圣谛的深刻关联。
生老病死忧悲恼苦的除灭是导致佛陀发心出家修行的正因,不过佛陀之所以能探究出灭苦的正确方法,还是由于找出了生老病死忧悲恼苦的根源,那就是五受阴无常故苦的生命真相。如果生命本身不是无常、无我的变易法,也就不会衍生出生老病死忧悲恼苦这么多的烦恼了。
因此,原始佛教认为必须建立在“无常无我二法印”有深刻的体验基础后,才能如实知缘起空寂性的可生可灭,即中道。
也就是说,必须先经历无常、无我的次第,否则容易走上违背因缘法的“先验性的神秘经验”之上,从理性现实的立场来解说,无常首先应有破我见证初果的体验,才可谈其之后涅槃的真实境界。
如果我们对于苦的探讨,变得仅止于浮泛的表面意思,而无能深刻地透视到苦根本就是整个四圣谛的核心,最后也一定会堕入先验性的虚妄涅槃之歧途。
苦圣谛讲五受阴无常是苦;四念处、八正道等道品是‘苦灭’道圣谛,它们所要灭的是五受阴无常所带来的苦。知苦、断集、证灭、修道是一系列缜密而完整的详尽修行规划,非此不足以灭苦。
如果佛弟子修四念处、八正道却不将目标放在五受阴无常、苦的永灭,那么无论修到什么境界,成就何等精妙的止观,带领多少徒众修行,也都还是名副其实的愚痴无闻凡夫。
因此说,所谓佛法的修行逻辑,是必须以苦和苦灭作为基础和前提,也必须在知苦、见苦、彻苦后,才许有灭苦与见道的境界,四圣谛不是四个无甚关联的独立单元,它是正法实践的四个步骤,这即是佛法最重要的修行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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