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常讲: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六祖慧能也曾说过: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这些话常被不解其真意者,当作论证佛法是唯心论的依据。当然,这里的唯心论,就相对于唯物论来说的。那么佛教到底是唯心的呢?还是唯物的呢?为释此疑,现略解数语。
既然谈到唯心或唯识,那么先看看心或识是怎么回事。在佛教《大乘百法明门论》中谈到八种心法,所谓: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由此来看,在佛教的观念里,心与识是通义。这八种心法里面,又大致可以分为四个层次:一是前五识,二是第六识(意识),三是第七识(末那识),四是第八识(阿赖耶识)。用平常的语言来描述,前五识对应人的感性认识;第六识对应人的理性认识;第七识和第八识则深藏于人们的感性与理性认知之中,或说属于潜意识,因其行相深细,故通常情况下难以觉察。由此分法,应知心其实是有层次的。因此,当说到“唯心”的时候,应知此处“心”当在何等层次。
从根本上说,佛法并不是要在前两个层次的心(即前六识)上否定世间,而是要在后两个层次的心(即第七识和第八识)上认识生命。举个简单的例子,晚上睡觉做梦,会梦到各种影像,在梦中会感觉非常真实。可是醒来后,才发现只是一场虚幻不实的梦而已。人在醒着的时候情况也类似。人在醒着的时候,主要是前六识在起作用。感性的人,前五识作用强;理性的人,第六识作用强。但不管是感性,还是理性,都是在感受思考这个世间,其状况都让醒着的人感到那么真实。
而这个时候,第七识和第八识因潜藏于深处,就如同在睡梦中一样,完全没有觉醒。等这两个层次上的心觉醒过来,才发现,原来看似那么真实的宇宙人生,其境况也不过如同一场梦境。如能以觉者的眼光经营自己的人生,就像是醒着的时候做梦,这种状况下梦中的情景该如何演变,还不由着自己来做导演?此即是在第七识和第八识的层次上,来觉悟生命的真相。从这个层次上来看,佛法确是唯心的学说。但如果从前两个层次的心来看,情况则有所不同。佛法认为,前两个二个层次尤其是第二个层次的心,也就是第六意识的主要作用,即是正确的分别世间。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正确地认知客观世界的真相。很明显地,在这个层次上,佛法是承认物质的第一性,意识的第二性的,也就是说佛法是唯物论。在佛法看来,正确分别世界的结果,最后就是一个结论:万事万物都是因缘而生,因缘而灭,也就是所谓的缘起论。这也是佛教看待世间法的总相,其他世间各门学科所认知的真相,即是别相,与此总相总不相违。否则,定是世间认知出了偏差。马克思主义哲学综合自然及社会科学的发展规律,所归纳的极其精炼的对物质世界的认识,即不断变化的、普遍联系的特征,即是此缘起论的最好写照。恩格斯在了解了佛教的一些基本思想后,不禁感叹到:“辩证法在佛教中已达到很精细的程度。”现在看来此一评价,确有其根据。
有了上面的认识,再来看看佛教所说“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其实这里的心和识所指,主要是指后两个层次尤其是第四个层次的心。而六祖慧能所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更可了知慧能所说,亦不局限于前两个层次的心上来认知世界。因此,当用这两句话来作为佛教是唯心论的证明的时候,当谨慎,此处唯心之心,并不是就第六意识所讲的。否则,人们所认为的佛法,早已不是佛法的本意。因此对佛法的评判,亦与佛法本无关矣。
了知了上面一关键,现更附带说明佛法如何在改善生命上做功夫。在佛法里面,常讲两种执着:分别我执,俱生我执;常讲三性: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分别我执,即是在第六意识的作用下,错误地分别前五识所摄取的世间影像而产生的结果;俱生我执,则主要是在第七末那识的作用下,错误地执取第八阿赖耶识为我的结果。分别我执相粗易断,俱生我执相细难除。更进一步地,因为分别我执的存在,而产生了遍计所执性;因为正确地分别世间,而产生依他起性;若是远离分别,圆融无碍的观照世间,则是圆成实性。而修学佛法的目标,无非是为了断除俱生我执,证得圆成实性。
然欲断俱生我执,先须除分别我执;欲证圆成实性,先须修以他起性。既然分别我执,产生于错误的分别世间。那么欲破除分别我执,亦须在正确的分别世间上下功夫,而不是马上在无分别上下功夫。否则,错误分别不但不能破除,反而更加稳固矣。因此,亦可将破除分别我执行,看作断除俱生我执的前方便。破除分别我执,即是修得依他起自性,了知世间万法无非因缘,并无常一主宰之我存在。随着此一认知不断加固,则渐具趣入止观之资粮矣,而行相深细难察的俱生我执,亦须在止观之境中,方易断除。俱生我执破,则圆成实性遂成。
通过以上略述,当大体得知佛法与世间法相通之处,以及不共之处。知道相通之处,方能圆融世间;知道不共之处,方能超越世间。学者当知两者不可偏废,否则易使世人深垢佛法,而己亦不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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