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闻世间至重者生命,天下最惨者杀伤。 至重有二:一者,世人于金宝、官爵、妻子,以至己身,皆其所重。然不可得兼,则重之中必取其尤重者,是以为救己身,不吝金宝;为救己身,不惜官爵;为救己身,不顾妻子,故云至重。二者,凡厥有生,皆能作佛,则生为佛种,故云至重。最惨者,如捶打等,虽皆苦事,未至断命,惟杀最惨。 是故逢擒则奔,虮虱犹知避死;将雨而徙,蝼蚁尚且贪生。 因命至重,为全命故。因杀至惨,为逃杀故。是以虮虱、蝼蚁皆知避死贪生。微命尚然,大者可知也。 何乃网于山,罟于渊,多方掩取;曲而钩,直而矢,百计搜罗。 一切众生既皆避死贪生,何乃昧此良心,行诸毒事。网擒山兽,罟觅渊鱼,俯水垂钩,仰空发矢,以至暗施陷阱,密设牢笼。百计多方,莫能尽举,良可叹也! 使其胆落魂飞,母离子散。 如上网罟钩矢,见之惊怖,则魂胆飞扬;中之丧亡,则母儿离散。如人遭乱世,兵火临身,一何异乎? 或囚笼槛,则如处囹圄;或被刀砧,则同临剐戮。 幽系之,则禁锢不异囵圄;宰割之,则痛苦同于剐戮。设以身处,当何如其为情也? 怜儿之鹿,舐创痕而寸断柔肠;畏死之猿,望弓影而双垂悲泪。 怜儿之鹿者,许真君少时好畋猎,一日射中一鹿,鹿母为舐创痕,良久不活,鹿母亦死。真君剖其腹视之,肠寸寸断,盖为怜子死,悲伤过甚,至于断肠。真君大恨悔过,折弓矢,入山修道,后证仙品,拔宅飞升。此证上文母子离散意。 畏死之猿者,楚王与养由基出猎,遇猿,令射之。猿望见由基,即泪下。盖猿臂柔捷,能接飞矢,由基神射,矢到之处,臂不及接,知其必死而悲也。此证上文魂胆飞扬意。 恃我强而陵彼弱,理恐非宜;食他肉而补己身,心将安忍? 观上二事,则知杀生甚所不应。且世人谓禽兽之肉人所应食,不知皆是强陵弱耳。不然,猛虎食人,亦将曰人之肉虎所应食乎?螳螂食蝉,雀食螳螂,鹰鹯食雀,弱之肉,强之食。此理甚明,当不疑也。又世人谓蔬食者瘠,肉食者肥。为肥己身,不念他苦,人心安在哉? 由是昊天垂悯,古圣行仁。 由世迷故,杀气动天,而天本好生,常示下民。下民不知,是以杀生太重,则雨旸不时,刀兵灾起。人修善事,则年岁丰登,海宇宁谧。世人杀生,是逆天也,古之圣人,因此上顺天心,下悲物命,行仁救济。事见下文。 解网著于成汤,畜鱼兴于子产。 解网者,商王成汤出遇猎人布四面网,祝曰:“从天来者,从地来者,从四方来者,皆入吾网。”汤为解三面,止留其一,改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上者上,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 畜鱼者,郑大夫子产,人有馈之生鱼者,子产不食,令校人畜之池中。观此二事,则知放生非独佛教,儒中君子无不奉行。 圣哉流水,润枯槁以囊泉;悲矣释迦,代危亡而割肉。 囊泉者,《金光明经》流水长者子出见十千游鱼,困涸水中,将欲危毙。用象囊水,倾注得全,复为说法。鱼命过,皆生天上。 割肉者,释迦牟尼佛往昔为菩萨时,遇鹰逐鸽,鸽见菩萨,投身避难。鹰语菩萨:“尔欲救鸽,奈何令我饥饿而死?”菩萨问鹰:“汝需何食?”鹰答食肉,菩萨割臂肉偿之。鹰欲肉与鸽等,菩萨割肉,弥割弥轻,至肉将尽,不能等鸽。鹰问生悔恨否?菩萨答言:“吾无一念悔恨,若此语不虚,当令吾肉生长如故!”立誓愿已,身肉如故。鹰化天帝身,空中礼拜赞叹。 天台智者,凿放生之池;大树仙人,护栖身之鸟。 凿池者,天台智者大师,讳智顗,隋炀帝号为智者,曾凿池劝人放生。又不但智者,古来多有此事,今西湖亦古放生池也,世远人亡,时更法坏,渔火星飞于水面矣,悲夫! 护鸟者,古有仙人,常坐一大树下,思禅入定。有鸟栖其怀中,恐惊鸟故,跏趺不动,候鸟别栖,然后出定。慈物之心一至于是。 赎鳞虫而得度,寿禅师之遗爱犹存;救龙子而传方,孙真人之慈风未泯。 赎鳞虫者,永明大师,讳延寿。吴越王镇杭,师为余杭县库吏,屡以库钱买鱼虾等物放之,后坐监守自盗,法当弃市。王颇知其放生也,谕行刑者观其辞色以覆。师临死地,面无戚容。人怪之,师曰:“吾于库钱毫无私用,尽买放生命,莫知其数。今死,径生西方极乐世界,不亦乐乎!”王闻而释之。乃出家为僧,修禅礼忏,得无碍辩才。师涅槃后,有僧入冥,见阎罗王时时出座礼一僧像,问之,则阳间永明寿禅师也,已生西方上品上生,王敬其德,故时礼耳。 救龙子者,孙真人未得仙时,出遇村童擒一蛇,困惫将死,真人买放水中。后默坐间,一青衣来请,随而赴之,至一公府,则世所谓水晶宫也。王者延置上座,曰:“小儿昨者出游,非先生则几死矣!”设宴毕,出种种珍宝为谢。真人辞不受,曰:“吾闻龙宫多秘方,传吾救世,贤于金玉多矣。”王遂出玉笈三十六方,真人由此医术弥精,后证仙品。 一活蚁也,沙弥易短命为长年,书生易卑名为上第。一放龟也,毛宝以临危而脱难,孔愉以微职而封侯。 活蚁二事:一短命长年者,昔有沙弥侍一尊宿,尊宿知沙弥七日命尽,令还家省母,嘱云:“七日当返。”欲其终于家也。七日返,师怪之,入三昧勘其事。乃还家时路见群蚁困水,作桥渡之,蚁得不死,由此高寿。二卑名上第者,宋郊、宋祁兄弟也,俱应试。郊尝见群蚁为水所浸,编竹桥渡之,时有胡僧睹其貌,惊曰:“公似曾活数百万命者!”郊对:“贫儒何力至此。”僧云:“不然,凡有生者皆命也。”郊以活蚁对。僧云:“是已,公弟当大魁多士,然公亦不出弟下。”后唱名,祁果首选,朝廷谓不可以弟先兄,改祁第十,以郊为第一,始信僧言不妄云。 放龟二事:一临危脱难者,毛宝微时,路遇人携一龟,买而放之。后为将,战败赴水,觉水中有物承足,遂得不溺。及登岸,则承足者,前所放龟也。二微职封侯者,孔愉本一卑官,亦曾放龟,龟浮水中,频回首望愉,然后长逝。后愉以功当侯,铸印时,印上龟纽,其首回顾。毁而更铸,铸之数四,模直首偏,回顾如旧。铸者大怪,以告愉。愉忽忆放龟之时,龟首回顾,恍然悟封侯者放龟之报也。 屈师纵鲤于元村,寿增一纪;隋侯济蛇于齐野,珠报千金。 纵鲤者,屈师于元村遇一赤鲤,买放之。后梦龙王延至宫中,谓曰:“君本寿尽,以君救龙,增寿一纪。” 济蛇者,隋侯往齐国,路见一蛇,困于沙碛,首有血出,以杖挑放水中而去。后回至蛇所,蛇衔一珠向侯,侯意不敢取。夜梦脚踏一蛇,惊觉,乃得双珠。 拯已溺之蝇,酒匠之死刑免矣;舍将烹之鳖,厨婢之笃疾瘳焉。 拯蝇者,一酒匠见苍蝇投酒瓮,即取放干地,以灰拥其体,水从灰拔,蝇命得活,如此日久,救蝇数多。后为盗通,无能自白,狱将成。主刑者援笔欲判决,蝇辄集笔尖,挥去复集,判之莫得。因疑其冤,详问之,则诬也。呼盗一讯而服,遂得释归。噫,亦异矣哉! 舍鳖者,程氏夫妇性嗜鳖,一日偶得巨鳖,嘱婢修事。时暂出外,婢念手所杀鳖不知其几,今此巨鳖心欲释之,吾甘受棰挞耳,遂放池中。主回索鳖,对以走失,遂遭痛打。后感疫疾将死,家人舁至水阁,以俟尽命。夜忽有物从池中出,身负湿泥,涂于婢身,热得凉解,疾乃苏愈。主怪不死,诘之,具以实对。主不信,至夜潜窥,则向所失鳖也。合门惊叹,永不食鳖。 贸死命于屠家,张提刑魂超天界;易余生于钓艇,李景文毒解丹砂。 贸命屠家者,张提刑常诣屠肆,以钱赎物放之。后临终时,语家人言:“吾以放生,积德深厚,今天宫来迎,当上生矣。”安然而逝。 易生钓艇者,李景文常就渔人货其所获,仍放水中。景文素好服食,常火炼丹砂饵之,积热成疾,疽发于背,药莫能疗。昏寐之中,似有群鱼濡沫其毒,清凉快人,疾遂得瘥。亦鳖报厨婢之类也。 孙良嗣解矰缴之危,卜葬而羽虫交助;潘县令设江湖之禁,去任而水族悲号。 解矰缴之危者,孙良嗣遇禽鸟被获,则买纵之。后死欲葬,贫莫能措,有鸟数百,衔泥叠叠。观者惊叹,以为慈感所致。 设江湖之禁者,县令潘公,禁百姓不得入江湖渔捕,犯者加罪。后去任,水中大作号呼之声,如丧考妣。人共闻之,莫不叹异。 信老免愚民之牲,祥符甘雨;曹溪守猎人之网,道播神州。 免牲者,信大师遇时亢旱,民杀牲请雨,师悯其愚,谓曰:“汝能去牲无用,吾为汝请。”民允之。师乃精诚以祷,甘雨骤降,远近多感化者。 守网者,六祖既佩黄梅心印,以俗服隐于猎人。猎人令守网,祖瞰其亡也,獐兔之类,可放者辄放之,如是一十六年。后坐曹溪道场,广度群品,灯分五宗,泽垂万世焉。 雀解衔环报恩,狐能临井授术。 雀衔环者,杨宝幼时,见黄雀为枭搏坠地,复为蝼蚁所困,取而畜诸笥中,给以黄花,痊乃放去。夜梦黄衣童子拜谢,赠玉环四枚,曰:“我王母使者,荷君济命,愿君子孙洁白,位列三公,亦如此环矣。”后四世贵显。 狐临井者,一僧素无赖,闻黄精能驻年,欲试其验,置黄精于枯井,诱人入井,覆以磨盘。其人在井,遑迫无计,忽一狐临井,语其人言:“君无忧,当教汝术,我狐之通天者。穴于冢上,卧其下,目注穴中,久之则飞出,仙经所谓神能飞形者是也。君其注视磨盘之孔乎?吾昔为猎夫所获,赖君赎命,故来报恩耳,幸毋忽也。”人用其计,旬余从井飞出。僧大喜,以为黄精之验,乃别众负黄精入井,约一月开视。至期视之,死矣。僧盖不知前人得出者,狐之力也,悲夫! 乃至残躯得命,垂白壁以闻经;难地求生,现黄衣而入梦。 白壁闻经者,予挂搭一庵,有人擒蜈蚣数条,以竹弓弓其首尾,予赎放之。余俱半死,惟一全活,急走而去。后共一友夜坐,壁有蜈蚣焉,以木尺从旁极力敲振,驱之使去,竟不去。予曰:“昔所放得非尔耶?尔来谢予耶?果尔,吾当为尔说法,尔谛听毋动。”乃告之曰:“一切有情,惟心所造,心狠者化为虎狼,心毒者化为蛇蝎。尔除毒心,此形可脱也。”言毕令去,则不待驱逐,徐徐出窗外,友人在座惊叹希有。时隆庆四年事也。 黄衣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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